何帆：首要的原因还是供给与需求，中国从1999年开始大学扩招之后，大学生数量越来越多，毕业生的供给就增加了。大学生都希望能找到白领工作，这些工作大多是在金融、互联网、房地产和教培领域。这些行业在过去几年的发展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对岗位的需求自然就减少了。供给增加，需求萎缩，因此大学生的就业受到了影响。

还是从供给和需求角度来看，技校和职校的学生就没有就业难的压力。我刚从常州技师学院调研回来，那里的学生无论是学焊工、钳工还是电工，一个学生差不多能有五六个工作机会，尤其是焊工，一个焊工能拿十几个就业机会。什么叫“找不着工作”，这种事情他们是不理解的。

这两年我跟踪调研应届毕业生找工作，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工作很难找，但孩子们找工作的意愿也没有那么强烈。找不着好工作，年轻人宁愿不工作。也许年长一代的会说年轻人不珍惜机会，但我觉得，其实是因为年轻人很敏锐地觉察到很多工作的质量是很差的。

人类学家David Graeber(大卫·格雷伯)造了一个新词“Bullshit Job”，意思是很多工作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没有办法给你带来价值感和意义感。年轻人对这点很敏感，所以他们会觉得与其找个工作，当韭菜被收割，还不如往后退一退。有很多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就待在家里，他们择业的时间会更长，出现了“慢就业”的现象。

何帆：这个问题比较有意思。事实上，基本养老金一直是在上涨的，它有一个计算公式，就是以当地上年度在岗职工月平均工资和本人指数化月平均缴费工资的平均值为基数来计算的。也就是说，基本养老金会跟着在职人员工资的增长水平往上涨。

可是，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工资没有上涨，而别人的养老金在上涨，这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不同行业的工资增长趋势是不一样的。比如说，房地产、互联网原来的工资增长速度太快，其他行业工资增长的速度没那么快，所以你被平均增长了。养老金的增长对一些低收入的老人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养老金停止上涨，考虑到通货膨胀的因素，他们的生活真的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今后养老金会持续增长吗？这取决于经济能不能保持持续增长，也取决于未来人口的年龄结构。随着人口预期寿命越来越长，老龄化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所以我们除了基本养老金，还要去发展商业养老保险，个人要提前做好规划。

何帆：如果我们去观察一些发达国家，就会发现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间的收入界限在打破。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学生，可能也会从事出租车司机、酒店招待员等看起来更底层的工作。中国以后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年轻人的心态不妨放得更开一些，未来年轻人成长的时间会更长。不妨用大学毕业到30岁之前的这段时间，作为丰富自己的技能和阅历、体验不同人生的一个过程。哪怕你一开始的时候做的是有一些看起来比较底层的工作，对你的成长也是很有帮助的。在一生中有一段时间去做这样的工作，可以帮你去体会什么是真实的人生，这段经历很可能对你未来会有很多帮助。

我总是说中国未来最稀缺的能力就是能够理解底层中国的能力。想要从政，需要有基层工作的经验，才能知道在中国该怎么做事；想要做学问，需要了解中国的基层，才能知道中国国情；想要经商，只有具备了理解底层中国的能力，才有可能找到服务好亿万消费者这个巨大市场的机会。

何帆：这个问题非常好，从青年人选择在什么地方工作，在什么地方生活，能够看到整个中国经济地理格局的一个大的变化。 

北上广深这些一线城市能够提供的工作机会是最多的，大城市有集聚效应，有才华的人特别多，你在这里能够跟别人发生交流，能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对年轻人来讲，生活会更丰富多彩。

但是，一线城市的增长的速度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快，机会也不像原来那么多，生活压力又特别大，这个时候好多年轻人就开始有些犹豫了。我观察到的变化就是，过去十几年的时候，中国发展速度最快的城市其实不是北京、上海和深圳，而是很多在内陆地区的二线城市。最典型的是成都、合肥、武汉、郑州等城市，这些城市的基础设施有了很大的改善。
 

到底是留在北上广还是回到老家，你不能把这个问题变成是二选一，因为两个答案其实都不是最完美的。人生就是在不同的地方打卡。如果你从小城市来，那么人生中一定要有一个时期要到一线城市去打个卡，甚至到国外的一线城市去打卡，你得知道大都市大概是个什么样的生活。当你到了大城市之后，你再去选择是继续留下还是回到二线城市，或者是回到老家。你回去之后，你还要保留自己在一线城市的联系。这就是腾挪策略，一手拿着一线城市的资源，另一手掌握三四五线小镇青年的需求，反而能够把生意做得更大。

何帆：ChatGPT是一个革命性的技术创新。革命性技术创新总是慢变量，持续的时间会很长。你不需要去找它，它就会来找到你。上一轮重大的技术革命是电，但你不需要把自己变成电工，你只要知道按哪个按钮，电灯会亮就行。未来的人工智能其实就像电一样，它会变成基础设施。

新技术的变化速度很快，你不能对此一无所知。虽然不需要变成这方面的专家，但是一定要摸过新技术，练练自己的手感。这能让你在面对变化时不会有恐惧感。随着技术的成熟，再去培养运用它的能力。

未来哪个行业会被替代？我觉得其实不是行业，很多行业都还会继续存在，但是谁在这个行业里面会发生变化。画家这个职业会消失吗？作家这个职业会消失吗？金融分析师这个职业会消失吗？我觉得都不会消失，但是谁在这里头就会变。未来很可能会分成会用人工智能的作家和不会用人工智能的作家，会用人工智能的画家和不会用人工智能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