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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人|何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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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省晋城市泽州县在网络上走红了。这个县出台了一个“二三孩家庭报考县内公办高中时可以加10分”的政策,后来架不住网友们群嘲,又悄悄做了修改。

只要是跟鼓励生育有关的政策,几乎都会上热搜。比如说,今年1月份,四川省发布的《四川省生育登记服务管理办法》。《办法》中,生育登记取消结婚限制和生育数量限制,并将“夫妻应当在生育前进行生育登记”改为“凡生育子女的公民,均应办理生育登记”。网友们就说,哟,这是要鼓励非婚生育了吗? 

有人直摇头,地方政府怎么老是出这些不靠谱的政策呢?

你要把自己放在地方政府的鞋子里,去想想他们到底为啥这么做。

就说泽州县吧。这个县是真的很着急。十年间,泽州县常住人口从48万人降到41万人。当地政府的自我评估是:“县域人口减少过快、人口发展问题尤为突出”。

那为什么要把生孩子和中考加分绑定在一起呢?这也是政府行为的一大特征:为了完成给定的目标,政府会选择手中使得顺手的政策工具,哪怕这个政策工具原本不是为了完成这个政策目标。好比遇到一个螺丝拧不开,你会把螺丝刀、老虎钳,甚至羊角锤都拿出来试一试——万一好用呢?

再说四川省的新政策,网友们其实想多了。这就是一个“打补丁”的政策:现实出现了变化,政策却没有变,就有了政策“漏洞”,现在做的无非把“漏洞”补上。 

时代不一样了。大量的流动人口,不再受到传统社会习俗、观念的约束,生育也会大不一样。很多流动人口的孩子,就是非婚或婚前生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你说怎么办?实事求是的做法不就是要做好接纳孩子的准备?

这一次,四川省卫健委人口家庭处相关负责人回应得很到位。他们是这么说的:修订后的《办法》并非鼓励或倡导未婚先孕、未婚生子,而是将生育登记的重心转移到生育意愿和生育结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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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吃瓜群众一个好消息:你们喜闻乐见的跟鼓励生育相关的政策,以后会越来越多。

随便举几个例子:攀枝花给按政策生育二孩、三孩的攀枝花户籍家庭,每月每孩发放500元育儿补贴金,直至孩子3岁;甘肃省张掖市临泽县发文规定,对在该县公立医疗机构生育二孩、三孩的临泽户籍常住家庭,二孩每年发放5000元育儿补贴,三孩每年发放10000元育儿补贴,直至孩子3岁。还有些地方政府提出对多孩家庭给予住房优惠政策。

那是不是只有中国的地方政府特别有“创意”呢?

不是的。形势变了,政策就要变。搁谁谁急,都会想奇招。

比如说,韩国。韩国和中国的情况有点像。之前,韩国也有比较严格的生育控制政策,生育率一路从6.0下降到1.59。

1996年韩国取消了生育控制政策,本来以为一放开大家就愿意生,但是等了几年,发现情况不对,生育率继续下降到了2003-2004年的1.2。

韩国政府也开始着急了,2005年就出台了《低生育率与人口老龄化基本法》,成立由总统亲自担任主席的“低生育率与人口老龄委员会”,实行鼓励生育的政策。

那么,韩国有哪些鼓励生育的政策呢?有些政策听起来比较靠谱,比如从政策上对女性员工的产假时间和工龄进行保护,对多子女家庭有各种优惠政策,呼吁全社会不得歧视非婚生育的母亲。

但还有一些政策,听起来就比较新奇了。要是放在中国,分分钟都能上热搜。比如:将孩子入小学年龄从6岁提前到5岁,以减轻家庭照顾负担;鼓励跨国婚姻;限制堕胎(近年有调整迹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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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政府出于好意,想要鼓励生育的政策,到了网上却总是被群嘲呢?

原因有很多。比如:有人觉得中考加分有违公平;也有人觉得生娃不生娃这件事,政府压根就不该管。除了这些原因之外,还有一点不能忽视:

你见过有哪个鼓励生育的政策,真正提高了生育率? 

韩国采取了那么多鼓励生育的政策,结果呢?韩国总和生育率一路下降,在2018年破1,降到0.98——这意味着一位女性一生连生育一个孩子的水平都达不到。最近5年,这个数值年年都在降,去年只有0.78。 

不要对韩国幸灾乐祸。别的国家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人说,房价高所以人们不敢生,但新加坡有非常成熟的组屋制度,住房成本并不显著,生育率依然很低;有的国家在教育、托育方面进行了持续性投入,比如北欧诸国,但也没有改变生育率持续走低的趋势。 

这是个全球性的问题:大部分低生育率国家都会采取鼓励生育的政策,但即使出台了很多政策,生育率也没有明显改善。

这是大势所趋:20世纪50年代,全球平均总和生育率大约为5,而到2015年时已经下降到了2.5。按照预测,到2030年,世界大约有三分之二的人口将生活在综合生育率低于2.1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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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几位研究人口问题的朋友,都很认真,很激动,每天为人口生育率下降痛心疾首。

他们也提了不少建议。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敢说哪个建议更好,哪个建议不行。但是,以我的观察来看,好像生孩子这件事情,政府真的没法包办。

那怎么办?其实,我挺想让研究人口问题的朋友们,不要只顾忙着给政府支招,有空的时候也给我们老百姓出出主意。

大的趋势是人口生育率仍然会很低,中国会跑步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这就像气候变化,大的概率是全球气温变暖,异常天气会越来越多。可是,具体落到每一个个体,我们该怎么应对呢?如果改变不了大势,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假如全球气候变暖,那会不会导致海水上涨,要是海水上涨,那我还敢不敢买海边别墅?

同样,假如人口生育率持续低迷,以后的孩子越来越少,那现在还要不要考师范,当老师?如果老人越来越多,那现在的中年人,甚至年轻人,又该怎么为自己的养老做好准备?

生育率低迷不仅已经存在,而且按照国际经验,这是一个一代人甚至两、三代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并且这个问题会影响你,甚至你的下一代的专业前景、创业路径、安家选择。

就像气候变化,作为群体,我们要一起积极地改变它,但作为个体,更重要的是要思考和学会怎么更好地适应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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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帆

何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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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1971年出生于河南省荥阳县。1996和2000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分别获得经济学硕士和博士学位。1998年至2000年在美国哈佛大学进修。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山东大学等高校经济学博士生导师。其他学术和社会兼职包括: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秘书长、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商务部等政府部门顾问、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公共政策研究所常务理事、北京大学、厦门大学等高校兼职教授、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青年全球领袖、亚洲社会青年领袖,央视今日观察评论员等。主要研究领域包括:中国宏观经济、国际金融和国际政治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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