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0
听报道
薛定谔的猫
在动物保护主义还没有成为一种时尚之前,天才物理学家薛定谔设想了一个著名的思想试验:薛定谔的猫。
假设一只猫被关在盒子里。盒子里有一个毒气瓶。瓶子上有一个锤子,锤子由一个电子开关控制,电子开关由放射性原子控制。如果原子核衰变,放出阿尔法粒子,就会触动电子开关,于是,锤子掉落,砸碎毒药瓶,猫被毒死。问题是,物理学家只知道原子核衰变的概率,无法确定在某一个时刻,原子核到底衰变了没有,因此,如果用薛定谔方程来描述这只猫的处境,我们只能说,它处于死亡和活着的“叠加状态”:既是死了,又是活着。只有当我们揭开盖子的那一瞬间,才能确定地知道猫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凯恩斯的猫
不太严格地借用薛定谔的思想,我们可以构想出另一种佯谬:凯恩斯的猫。很多人都把凯恩斯视为主张政府干预的代表人物,其实凯恩斯只是主张在特定的市场失灵的情况下才实施政府干预。不管了,让我们将错就错,假设凯恩斯提出,政府就像一只关在黑箱里的猫,在酝酿某一项政策。“凯恩斯的猫”可以这样表述:当我们没有揭开政策决策的黑箱之前,政府的政策究竟是好的政策,还是不好的政策,我们是不知道的,它既是好的,又是不好的。只有当我们揭开了这个黑箱,政策大白于天下,我们才能知道它是好的,或是坏的。我们把这种假说称为“弱凯恩斯的猫假说”。“强凯恩斯的猫假说”可以表述为:即使我们打开了黑箱,也仍然无法判断一项政策是好的,还是坏的。
何以如此呢?第一种解释是,政府在决策的时候往往面临多重目标。政府要关心经济增长,只有经济增长了,才能得到足够的税收,并创造出足够的就业。但是,如果是粗放型的经济增长,又会带来环境污染,比如出现严重的雾霾天气,老百姓就要抗议,给市长写信。如果政府把造成污染的工厂都关了,汽车限单双号,就算空气污染问题得到了缓解,但经济急剧滑坡了,老百姓还会抗议,还是要给市长写信。怎么办?第一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简·丁伯根就指出,如果你有n个政策目标,那至少要有n个政策工具。可惜,政府工具箱里的政策工具太少了。所以决策就是选择。就像台湾作家李敖说的,你不能选了红烧明虾,还选干烧明虾、吉列明虾—你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什么是智慧?智慧就是你认为红烧明虾最好。什么是意志?意志就是当你选了红烧明虾之后拒绝吉列明虾。什么是哲学?哲学就是吃了红烧明虾泻肚子,坐在马桶上还能笑出来。
第二种解释是,政府在决策的时候总是要受制于信息不对称。如果你是领导,你会知道真实的情况吗?这好像是不值得问的问题。如果你是领导,你每天都能收到几麻袋的报告,各个渠道都有反映上来的情况,你掌握的信息量是最多的,怎么可能不了解情况呢?可是,领导收到的几麻袋报告中,99%以上都是掺杂着部门利益、地方利益的。计生委肯定觉得生育率太高了,得狠狠地征社会抚养费。教育部肯定觉得教育投资太少了,得投更多的钱,而且得给我钱,让我来管。你敢完全相信他们的意见吗?剩下不到1%的报告是不掺杂私利的,比如,是来自中国社科院的报告。但中国社科院的秀才们根本就不会写报告,洋洋洒洒、离题万里、引经据典、言不及义,看得你头都大了。信息多就一定能知道真相吗?恰恰相反。信息多,反而意味着噪音多,噪音会干扰决策。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前,美国并非没有得到有关的情报,但各种不同渠道、意见相反的渠道太多了,搞得美国政府无所适从,掂量来掂量去,最后把信号当成了噪音,把噪音当成了信号。
政府从来不关心长期问题
第三种解释是,政府总是短视的,或曰,政府的决策时域不够长。一种流行的谬误是,政府一定要高瞻远瞩、制定长期的战略规划。没有比这种幻觉更错误的了。一届政府,在任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年,你不考虑自己在任期间的政绩,反而要去操心自己下台之后的事情?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先管好你自己那一摊事情吧。你在台上的时候,所有的眼睛都看着你,期待着你有出色的表现。难道你告诉他们,我做的事情只有到了五十年之后才能看出效果?经济学家在考虑政策建议的时候,总是要计算哪种政策会带来社会福利的最大化。政府在决策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哪种政策的成本最小。如果没有决策时域的约束,这两种思路在数学上是完全等价的,但在现实政治中却经常有着极其不同的结果。
政府决策在本质上讲都是短期决策。没有一个政府会忽发奇想,要制定一套核发展计划。政府关心的问题是,怎么抢在敌人的前面制造出原子弹。没有一个政府会正儿八经地思考,几代人之后如何建成福利国家,政府关心的问题是,一堆失业者在政府办公大楼前面晃荡,马上就要出事了,怎么把这些人好好地打发走。普鲁士的“铁血宰相”俾斯麦被后人称为“福利制度之父”,因为他在德国带头实施了强制性的健康保险、老年人和残疾人保险。俾斯麦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只是为了让工人不要造反。俾斯麦曾说:“任何一个有养老金的人,都会比那些没有这样的期望的人更容易感到满足,更容易管理。看看那些私人仆人和宫廷仆人的区别:后者能忍耐更多的东西,因为他可以期盼得到养老金。”在他的《回忆录》中,对社会福利只字未提。
第四种解释是,政府很可能会受到利益集团的阻挠。著名经济学家乔治·斯蒂格勒(George Joseph Stigler)曾经指出,很多情况下,政府管制都是被管制者主动要求的,管制的目的是为了限制潜在的竞争者进入。谁说做学问非得有博士学位呢?那梁漱溟、陈寅恪、梁启超还能不能当教授了?进大学教书必须要有博士学位,这个规定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已经有了博士学位、但又缺乏自信心的所谓的学者的既得利益。最近的一则消息说,政府取消了很多资格证书,浏览一下,真是五花八门。都什么资格证书啊?除了一些看起来高大上的技术类别,还有割草操作工,还有不伦不类的中国职业经理人。真是得亏他们想得出来。如果想象力更丰富一些,恐怕母乳抚育师的资格证书都能发明出来。
我丝毫也没有批评政府的意思,只是要提醒大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清高而单纯的知识分子会故作高深地说,制度最重要。都是体制的错。把现在这套体制改了,一切就迎刃而解。我刚刚提到的这几点,在任何时期、任何一种体制下都是普遍存在的,和体制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历史的演变来看,制度不过是由一连串的政策形成的,而看似应急的政策之中,往往蕴含着未来的制度变迁的基因。凯恩斯的猫和薛定谔的猫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凯恩斯的猫会犯错、会学习、并会在犯错和学习的过程中成长。
话题:
0
推荐
财新博客版权声明:财新博客所发布文章及图片之版权属博主本人及/或相关权利人所有,未经博主及/或相关权利人单独授权,任何网站、平面媒体不得予以转载。财新网对相关媒体的网站信息内容转载授权并不包括财新博客的文章及图片。博客文章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财新网的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