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帆 朱鹤 施英宏

 

4月29日，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将迎来他就职的第100天。根据民调机构盖洛普发布的调查结果，特朗普总统创下了自二战结束后国历任总统执政百天支持率的最低纪录。目前来看，特朗普难以兑现竞选承诺是导致民意下降的主要原因。

 

特朗普百日新政昏招不断且收效甚微，废除奥巴马医改、全面减税、增加基建投资等精选承诺很难短期内得到兑现。即使长期来看，特朗普现在的执政风格和手段也很难一直获得共和党支持，废除奥巴马医改失败就是最好的例证。面对重重阻碍，特朗普在处理内政时很可能会逐渐接受华盛顿的游戏规则并回归传统美国总统的执政模式。然而，特朗普在内政上频频遭遇窘境，或许会迫使他在外交领域找回得分，这会在未来一段时期继续增加国际政治局势的不确定性。

 

1 特朗普百日新政的三大支柱

 

从竞选到就职，特朗普曾对选民做出涉及经济、政治、国家安全等多方面的承诺。2016年10月22日，特朗普在葛底斯堡发表演讲，阐述了当选后所要执行的百日计划。这些承诺涉及的政策包括：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推动税改；替换奥巴马医改法案；设定经济增长目标；撤换耶伦；建设美国墨西哥边境墙等。在这些承诺中，受到市场普遍关注的是以下三点：

 

第一，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the 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NAFTA）”，同时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TPP）。2009年11月14日，奥巴马正式宣布美国将参与TPP谈判，以此促进美国的就业和经济繁荣。TPP也被认为是奥巴马政府重要的政策“遗产”之一。然而，众多美国的蓝领阶层和农民却认为自由贸易已经造成了大量工作岗位被发展中国家抢走，TPP更会加剧国内就业岗位的流失。因此，特朗普提出要谈判退出TPP谈判部分程度上是为了迎合这部分民意。

 

第二，推动税改，减税及简化税项。在个人所得税改革上，把美国目前7个等级的累进税简化为3个等级：12%、25%、33%。提高了最低税率，降低了25%-33%之间的税率以及最高税率。显然，越富有的家庭在减税计划中受益就越大。在企业税改革上，税率从目前的35%降到15%，对于美国公司在海外子公司的累积利润提取回国一次性收取10%的税，分十年付清，同时未来利润也需要每年征税。减税是共和党的一贯主张，特朗普以共和党的身份参与竞选，也必须要照顾到主流共和党的政治主张。

 

第三，减少政府医保开支，撤销和替换奥巴马医保法案。奥巴马医保法案于2010年3月生效，曾被誉为美国社保体系45年来的最大变革。但对于部分群体来说，保费飙升和税负增加使他们对奥巴马医保法案持反对意见。再加上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仍是自由主义，这部分民众认为参保属于公民自由，政府不应也无权进行干涉。为了回应这部分民意，特朗普承诺要废除奥巴马医保法案，重新建立健康储蓄账户使普通人有能力在各个州购买健康保险，并让各个州管理医疗补助计划基金。特朗普还宣称新医改能降低保费，实行税收抵免，同时提高医疗保健价格透明度。

 

2 新政推行屡屡受阻，竞选承诺难以兑现

 

特朗普在演讲中曾说：“美国人民会为我这100天计划投票，来重新恢复美国的繁荣，保护社区安全，确保政府诚信。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100天已经过去，特朗普推行新政的进度却不尽如人意。部分政策遭受巨大阻碍，如新医保改革议案中途叫停、“禁穆令”被法院束之高阁。还有一部分竞选承诺被特朗普表示放弃了，比如白宫表示要重启TTIP谈判、赞赏耶伦的货币政策。新政推行不顺以及承诺难以落实使得媒体和民众对特朗普的批评也愈演愈烈。我们认为，特朗普的承诺最终将很难实现，这会导致选民对特朗普的不满程度继续加深。

 

首先，废除奥巴马医保法案失败是特朗普“百日新政”遭遇的最大挫折。2017年 3月24日，由于无法获得足够的支持票，特朗普临时撤回了对新医保议案的投票，并宣布终止修改奥巴马医改法案。这意味着特朗普放弃了自己竞选时做出的最重要的承诺之一。从结果来看，奥巴马医保法案难以废除的原因有三个。一是共和党的新医保议案保留了很多奥巴马医保的核心内容，仅在细枝末节问题上做了改动，这种改变意义不大。二是新医保议案将使得不受保的人数上升，这与特朗普提出的“人人有医保”宗旨明显相悖。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测算，废除奥巴马医保法案将会导致3200万民众失去医疗保险。三是共和党内出现了严重分歧，而民主党则集体投出反对票。客观地说，此次失败的原因更多是由于共和党党内的意见不一致。共和党的温和派基本接受美国需要全民医改，因此主张只对奥巴马医改进行微调，而保守派则坚持对奥巴马医保法案进行根本性改变。如此一来，即使共和党在两会都占多数，新法案依然无法取得较高的支持。

 

其次，特朗普明确转变了对美联储主席耶伦的态度，决定放弃“撤换耶伦”的承诺。竞选过程中，特朗普多次指责耶伦的宽松政策，认为这造成了市场泡沫与虚假繁荣，称耶伦的政策是为了政治目的，还承诺说如果当选则会撤换耶伦。然而4月12日，特朗普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却表现出支持耶伦的态度，称会考虑任命耶伦连任主席。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转变，主要是因为特朗普正逐渐理解相对宽松的货币政策有利于经济增长。比起通胀，耶伦更担心就业市场疲弱和经济增长乏力，因此在过去两年中加息步伐十分缓慢，缩表更是慎之又慎。如果换下耶伦，很难想象新任美联储主席会比耶伦更谨慎。一旦货币环境快速趋紧，美国经济就会面临下行压力，这显然不是特朗普要看到的。

 

第三，特朗普税改政策面临诸多不确定因素，推行面临困难。4月26日，特朗普政府公布了最新的税改方案。这项方案被称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减税计划。与之前承诺中计划的个人所得税12%、25%和33%三档税率不同， 此次方案设定的税率为10%、25%和35%，而企业税定为15%，并对“海外留存的数万亿美元”将征收一次性税收。

 

同时，废除备选最低税额(AMT)制度、遗产税以及“影响小企业和投资收入”的3.8%的奥巴马医保税。虽白宫主张这一税改计划将令企业、中产阶级以及顶级收入人群都能受益，但该计划对于美国财政收入的不利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据美国税收政策独立分析机构“税收政策中心”预计，若特朗普将最高公司税降至15%，并撤除替代性最低税（AMT），未来十年美国政府收入将减少将近2.4万亿美元。特朗普税改的实行必然会导致财政赤字负担加重，加之增加基建的计划，财政负担压力明显过重，国会可能很难支持该税改方案。同时考虑到若明年出现赤字中性，那么就不会如预期般收入增加，市场环境也将会恶化。因此，特朗普税改政策的前景并不乐观，很难在短期内推进并落实。参照废除奥巴马医改法案的经历，如果特朗普不改当前一意孤行的执政风格，即使从长期来看特朗普能成功推动税改的可能性也不大。

 

最后，虽然特朗普退出了TPP谈判，但近期重新启动了TTIP谈判。在总统竞选过程中，特朗普曾一度表示绝不会签署任何有损美国工人的贸易协定，TTIP也因此被搁置。然而，4月19日众议院议长瑞安表示美国将与“欧盟朋友紧密合作，推进TTIP谈判”，4月23日美国商务部长罗斯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也称“将重点放在欧洲是符合逻辑的”。这表明特朗普正逐渐意识到欧洲的经贸往来对美国的重要性，此前对此类贸易协定的强硬立场也有所松动。此外，在中美关系的问题上，特朗普也一改竞选时的强硬立场，明确表示不会将中国列入汇率操纵国，并积极修复中美关系。

 

至此，可以说特朗普的“百日新政”计划基本宣告失败。一方面，特朗普想推进的政策屡屡受阻，比预想中困难得多；另一方面，特朗普在许多重要领域的立场发生了根本改变，所谓的新政计划名存实亡。“百日新政”的遭遇其实是给特朗普一意孤行、随性而为的执政风格提出了严峻挑战。现实面前，特朗普不会马上改变自己的风格，但在内政问题上，特朗普或许会逐渐接受华盛顿的游戏规则，进而表现得更像一名传统的美国总统。

 

3 内政得分不易，外交或再发力

 

即便这样，特朗普在内政上依然会继续面临挑战。首当其冲的是共和党内部以及共和党与民主党之间存在的巨大分歧。从竞选之初到执政百天以来，特朗普的许多政策主张既激怒了民主党，也让共和党内部的温和派颇有微词，如废除奥巴马医保和禁穆令。特朗普要增加基础建设投资的主张，又在共和党保守派中间引发了强烈反对。由于施政逻辑缺乏一致性，特朗普难以很好地团结共和党内部，而其一意孤行、毫不妥协的姿态，更无法获得哪怕少数民主党议员的支持。因此，在现有华盛顿游戏规则下，特朗普在内政上面临着非常大的政治阻力。

 

不仅如此，特朗普团队内部之间的分歧也很严重，这又进一步削弱了特朗普政府的执政能力。目前，特朗普团队内部大致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以班农、康薇、斯宾塞和米勒为代表的新晋激进派，是特朗普团队中的“四人帮”。另一派是以彭斯、蒂勒森、努钦和马蒂斯为代表的建制派，属于特朗普团队中的“老干部”。在上台之初，特朗普受激进派的影响很大，于是表现得口无遮拦外加昏招不断，引起了巨大争议。随着政令推行屡屡受阻，特朗普开始表现出转向建制派的倾向，近期的一些政策主张就明显受到了建制派的影响。目前来看，特朗普受建制派的影响更多些，但考虑到特朗普善变的个人风格，日后或许会再次偏向激进派，短期内特朗普团队内部的分歧很难化解。

 

退一步说，即使特朗普能够较好管控住党内党外和团队内部的分歧，正如前文所提到的，特朗普“百日新政”失败的核心原因其实是政策目标本身不合理。即使特朗普能够在内部团结共和党并尊重华盛顿的政治规则，许多目标仍不具有可行性，例如在全面减税的同时推行大规模的基础建设投资，并且保持财政赤字稳定。

 

基于上述理由，特朗普想在内政上得分并不容易。为争取民意支持，特朗普很可能会选择在外交领域找回得分。例如，特朗普曾表示美国绝不应介入叙利亚问题，但在4月6日仍对叙利亚发射战斧导弹，以作为对化武事件的回应。近期朝鲜问题的表现亦是一个较好的例证。从目前情况来看，来自朝鲜一方的变数远比想象中要小，朝鲜当局在4月份两个重大的节日期间都没有再次进行核试验。但是，来自美国方面的动作却频繁不断，从航母北上到强硬的官方态度，都表现出有意让朝鲜问题持续升温的意图。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内冷外热的局势，不排除特朗普政府在试图通过炒热朝鲜问题来转移国内注意力。因此，未来一段时期内，特朗普或许会选择在外交领域找回得分，这会继续增加国际政治局势的不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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