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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经济全球化遇到了各种阻力。反对全球化的声音越来越大。
 
美国总统大选中,川普异军突起,把其他的共和党候选人远远地甩在后面,支持川普的有很多都是对全球化不满的社会底层人士。
 
那么,全球化有可能开倒车吗?当然有可能。
 
我们总是以为全球化只是在20世纪后期才出现的新现象,其实,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经济全球化就已经出现了第一次高潮。
 
1 “一战”之前就出现过经济全球化
 
著名的经济学家凯恩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写的《和平的经济后果》一书中,曾经无限叹惋地写到一战之前英国人的生活:
 
当时的伦敦人可以在床上一边喝着早茶,一边通过电话订购世界各地的各种产品,想订购多少悉听尊便,他也可以放心地等着这些东西运到自家门口;
 
同时,他也可以把自己的财富投资到地球任何角落的自然资源开发和新的冒险事业中;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利用廉价和舒适的交通工具,立即动身去任何国家而不需要护照或填写各种表格。他可以派自己的仆人到附近的银行大厦,取出似乎非常方便的贵金属,然后可以在世界各个地方通行无阻。
 
那个时候,贸易已经扩展到了全球。那个时候,大部分国家采用的是金本位制,黄金即是货币,货币即是黄金,要是到国外投资,比现在还容易。
 
更重要的是,当时的人口流动也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全球化,不像我们现在,到国外旅游还需要护照和签证,更不要说出国移民了。
 
既然已经出现了如此繁荣的经济全球化,为什么没有带来永久的世界和平,没有带来持续的经济进步呢?为什么历史的列车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出,反而驶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深渊呢?
 
因为全球化在其最繁荣的时候,也种下了自我毁灭的种子。
 
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和国际移民都会带来巨大的收益,但它们也会带来赢家和输家之间的尖锐对立。
 
我们经常听到美国人讲,美国工人的饭碗都被中国人抢走了。在第一次经济全球化的时候,是欧洲的农民担心美国生产出来的廉价粮食把他们的饭碗夺走。
 
如今,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家经常觉得自己在国际市场上受到了不公待遇,处处遇到阻碍,发达国家生怕发展中国家的产业超过自己。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北美的制造商把自己称为“幼稚产业”。
 
2 一个极简的政治经济学分析
 
我们要培养自己的大局观,就不能只看经济,不看政治。所谓的政治经济学,就是要既看经济,又看政治。一个极简的政治经济学的分析逻辑是这样的:
 
经济变革(比如经济全球化、技术进步等)会带来赢家和输家,这些赢家和输家会表达自己的意见,政治家会听取、或是利用这些意见,哪一种政治力量占了上风,政策就会随风而倒。
 
回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到19世纪70年代,欧洲各国就已经从自由贸易政策转向贸易保护主义。
 
我们讲到,欧洲的农民感受到了北美粮食进口的压力,所以,欧洲很多国家纷纷实行对农业进口的高关税。
 
1880年之前,德国的小麦进口关税只有6%,其他谷物的进口关税是8%。
 
1887年,德国将小麦的进口关税提高到33%,黑麦的进口关税提高到47%。
 
1892年,法国推出了梅里纳(Meline)关税法案,对农产品和其他初级产品的进口都征收惩罚性的关税。
 
在没有实行有效的农业保护的国家呢?1879-1894年间,爱尔兰、西班牙、西西里和罗马尼亚都曾发生多起农民暴动。
 
那么,美国呢?美国实行的是保护工业的政策,同时开始限制移民。
 
美国内战之后,林肯总统提高了工业品的进口关税。林肯是个贸易保护主义者,而且他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美国著名国际政治学家基欧汉曾说,自由贸易政策从经济上讲是对的,但从政治上讲极其有害。要是美国当年坚持自由贸易政策,会打击北方的制造业,有利于南方的棉花种植园主,因为他们的棉花在国际市场上会卖得更好,结果,南方会变本加厉地维护奴隶制度。
 
1866年之后,美国的进口关税平均在45%以上,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始终没有降低。
 
美国原本是个移民国家,但新的移民如潮水般涌入,引起了老移民的恐慌。
 
美国最早、最臭名昭著的排外法案是1882年的排华法案。至少一万四千名中国劳工,参加了美国太平洋铁路的修筑,美国人不仅没有感激,反而很快就通过一部法案,规定华工十年之内不准赴美。
 
从爱尔兰来的大批天主教信徒同样受到歧视,在纽约、马萨诸塞和马里兰等州经常发生袭击爱尔兰人的事件。
 
3 经济全球化不会促进世界和平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在《凌志车与橄榄树》一书中提出了“金色M理论”。
 
他认为,如果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到了一定的水平,就不会愿意打仗。到什么时候会过了这个坎呢?他说,如果经济发展到人们能吃上麦当劳,大家就不会愿意打仗了,而是会排队去买汉堡包。
 
弗里德曼还写过一本更畅销的《世界是平的》,其中提出了“戴尔的冲突防范理论”。认为,全球供应链上的任何两个国家之间绝不会发生战争,因为一打起仗来,大家都会受到损失。
 
他举的例子正好就是中国。他说,台湾海峡两岸都有戴尔公司的厂房,大家都在一条全球供应链上拴着,你想想,怎么会打仗呢?
 
这真是一种天真到了家的想法。
 
我们要破除一种迷信,即经济全球化之后,各国经济相互依赖,就能促进世界和平。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欧洲国家之间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俄罗斯的廉价谷物支持了德国的工业化。德国的农业发展靠的是从俄罗斯和奥匈帝国来的移民。1913年,德国铁矿石进口的三分之一来自法国,而法国80%的焦炭进口来自德国。德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是英国和俄罗斯,英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是德国。
 
4 车开得太快,就有翻车的风险
 
回到从第一次经济全球化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历史教训。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原因就在于经济全球化的速度太快了,很多人赶不上剧烈的变革。这些在全球化中受损的人会要求停车,他们要下车。
 
不是说经济全球化的方向不对,但变革的方向和变革的速度共同决定变革的收益。车开得太快了,就有翻车的风险。该适当地放慢速度、甚至调整方向,都是有必要的。
 
你开着车行驶在高速路上,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牛。你的GPS告诉你,要一直朝前开。你是会照直了往前冲呢,还是小心翼翼地绕过这群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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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帆

何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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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1971年出生于河南省荥阳县。1996和2000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分别获得经济学硕士和博士学位。1998年至2000年在美国哈佛大学进修。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山东大学等高校经济学博士生导师。其他学术和社会兼职包括: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秘书长、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商务部等政府部门顾问、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公共政策研究所常务理事、北京大学、厦门大学等高校兼职教授、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青年全球领袖、亚洲社会青年领袖,央视今日观察评论员等。主要研究领域包括:中国宏观经济、国际金融和国际政治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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