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奥匈帝国的国徽

《极少数人》（暂定名） 第一章 欧洲的灯熄灭了 连载之二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斐迪南大公遇刺一样，混乱、紧张、出人意料。

当斐迪南大公夫妇遇刺的消息传到维也纳，人们感到的是惊愕，而不是悲痛。看来，傲慢而暴躁的斐迪南大公已经成功地得罪了宫廷内外、朝野上下。他的葬礼简陋而仓促，没有一个欧洲王室成员前来。更可叹的是，斐迪南大公生前一直想要推动改革，力主给包括塞族在内的奥匈帝国的少数民族更多的自主权，让军方和政府里的鹰派们很不高兴。但他死后，反而是这些鹰派鼓噪起来，要给大公报仇。他们叫喊着：奥匈帝国和塞尔维亚之间的战争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奥匈帝国的鹰派人物认为，塞尔维亚是暗杀斐迪南大公夫妇的幕后黑手。萨拉热窝的枪击事件，到处都留着贝尔格莱德的指纹。这一怀疑确非凭空捏造。普林齐普和其它两位恐怖分子，都是从塞尔维亚偷渡到波斯尼亚的，他们的手枪和炸弹也是塞尔维亚军方提供的。这一次的暗杀行动的主使是塞尔维亚的军事情报部门主管，陆军上校德拉古廷·迪米特里耶维奇（Dragutin Dimitrijević）。他组织了一个地下组织，叫“统一或死亡”（外界则称之为“黑手会”），普林齐普正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塞尔维亚政府似乎并未参与暗杀计划，但他们至少是有所耳闻。

奥匈帝国的鹰派之所以如此蛮横，不是因为他们强大，恰恰相反，是因为奥匈帝国已经像他们的皇帝，84岁的弗兰茨·约瑟夫一世（Franz Joseph）一样日益衰弱。正如自卑的人自尊心格外地强一样，奥匈帝国对国家的尊严也更为敏感：看看奥斯曼帝国的下场吧，所有的国家都能欺负它，难道这就是奥匈帝国的未来？主战派认为，如果不利用斐迪南大公遇刺事件大做文章，挫败塞尔维亚对外扩张的野心，一劳永逸地解决令人头疼的巴尔干问题，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奥匈帝国的国内政治局势也需要一场对外战争。这个帝国是一个奇怪的政治动物，它有两个首都，一个在奥地利，一个在布达佩斯，是个双头帝国。奥匈帝国国内还有很多少数民族，各种分裂主义的声音越叫越响。战争，只有一场战争，才能像一剂强心针，把奥匈帝国从衰亡和分裂的困境中拯救出来。 

1914年7月23日下午6点，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递交了最后通牒，要求塞尔维亚在48小时之内无条件答复奥匈帝国的要求。这份最后通牒刻意列出了十项苛刻的条件，就是想让塞尔维亚难以接受，这样就能给奥匈帝国出兵塞尔维亚，披上一件薄薄的合法性的轻纱。丘吉尔看到之后，说这是他见过的最蛮横的国书。结果，出乎意料的是，7月25日下午5点45分，离最后的时限还有15分钟不到，塞尔维亚总理帕西茨（Nikola Pašić）亲自把答复递交给奥地利大使：塞尔维亚几乎答应了奥匈帝国的所有要求。

这个结果让奥匈帝国很不爽。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几乎都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他们就不能干脆地拒绝我们吗？难道这些家伙都没有自尊心了？就连最激进的军方主战派也开始犹豫了。部队都已经集结完毕，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在7月26日和27日这两天，战争，还是和平，千钧悬于一发。

历史会走哪一条路，往往只在一念之间。7月28日，奥匈帝国的外交部长贝希托尔德（Leopold von Berchtold）向塞尔维亚总理帕西茨发去一份电报。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了。这是历史上第一次用电报发出的战书。

奥匈帝国在筹划入侵塞尔维亚的时候，几乎没有考虑俄罗斯出兵的可能性。奥匈帝国一厢情愿地认为，俄罗斯是不会出兵援助的。毕竟，1908年奥匈帝国吞并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亚的时候，俄国也没有出兵啊。但这是他们最大的失算。 

俄罗斯天生具有对外的扩张性，这种对外扩张根源于其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俄罗斯的最大的特点是无险可守。莫斯科的周围，没有海洋、没有高山、没有沙漠、没有沼泽，甚至就连一条像样一点的河流都没有。俄罗斯的策略就是“以空间换时间”。只要俄罗斯能够把国境线向外部扩张，就能得到更多的时间动员兵力、资源。哪怕是敌人已经深入俄罗斯的腹地，如果其腹地足够广阔，那么，俄罗斯还可以通过破坏敌人的补给线、分散敌人的兵力等办法，耐心等待转败为胜。

15世纪后期，伊凡三世（或称伊凡大帝）开始对外扩张。他朝北打到北极圈，朝东北打到乌拉尔山。伊凡四世（或称伊凡雷帝）继续对外扩张，他朝南打到高加索山脉和里海，朝东跨越了乌拉尔河。18世纪，在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时期，俄罗斯主要朝西扩张，终于得到了波罗的海出海口。到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尼古拉二世觊觎的是中国的东北，他幻想能够建立俄罗斯的远东帝国。义和团事件之后，俄国一方面参加八国联军入侵关内，另一方面分兵六路占领东北三省。1903年，日本偷袭旅顺口，对俄国不宣而战，日俄战争爆发了。这场战役，俄国输给了日本，其远东扩张计划也不得不终止。

在远东铩羽而归之后，俄国转而加紧对巴尔干半岛的经营。俄国一直把巴尔干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俄罗斯和巴尔干民族都属于斯拉夫族。19世纪，泛斯拉夫主义在巴尔干地区逐渐流行，而俄罗斯一直是其背后的支持者。从宗教来看，俄罗斯和巴尔干国家一样，都信仰东正教，和英国、德国信仰的新教，南欧国家信仰的天主教呈三足鼎立之势。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无异于是到俄罗斯的后院放火。就在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递交最后通牒的时候，俄罗斯已经秘密地开始集结部队了。 

在巴尔干地区，奥匈帝国和俄罗斯就像两辆迎面开来的列车，终于相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