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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何帆有一个雄心勃勃的大计划,他决定每年写一本书,一共30本,真实记录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变迁的过程。他将这一系列的书命名为“变量”,通过大量走访,用田野调查的方法,为中国每一年的变化撰写一部“未来史”。
 
何帆是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兼任熵一资本首席经济学家。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经济学教授。继《变量》之后,《变量:推演中国经济基本盘》是何帆在2019年对中国社会观察的总结。在过去的一年中,何帆团队奔赴30多个城市,采访了200多位各行各业的人,把发生在中国当下的真实故事写进这本书里——南墙效应、代际革命、苟且红利、互信网、混搭时代。
 
在书中能看到,教育领域出现了更多的“微创新”,适应中国市场的企业将收获巨大的“苟且红利”,年青一代站在代沟的另一边,带来小趋势的突变,中国的技术创新正从四面八方集结,马上就要爆发……
 
“《变量》系列的前三本书,我将它命名为‘本土时代三部曲’。”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本土的优势开始凸显,本土的力量成为新锐,然后本土的意识开始觉醒。”1月1日,何帆携新书出现在上海建投书局,澎湃新闻记者再次与他对话。

【对话】
 
中国经济有自我调整的能力,也就是“复杂红利”
 
澎湃新闻:你对2020年的经济发展有怎样的看法?
 
何帆:2019年确实是非常困难的一年,谁能够活下来,就是英雄。
 
从总体形势来看,大概率2020年会出现反弹。从政策来看,货币和财政政策都在向宽松的方向调整;从周期来看,整体经济形势从2018年第二季度出现下滑,到2019年第四季度,正好6个季度过去,完成一整个经济周期。因此,2020年大家应该都会过得比去年舒服一些。
 
澎湃新闻:新书名为《变量:推演中国经济基本盘》,如何定义2019年的中国经济基本盘?
 
何帆:中国经济到了现在的量级后,就培育出一种自我调整的能力,我称之为“复杂红利”。所以,不要担心中国经济,要对它有信心,它已经拥有了内部生长和适应性演化的能力,这是一个对中国经济的基本判断。
 
澎湃新闻:华为可以称得上2019年的中国“年度公司”,在你的书中,也有一章专门提到了华为。
 
何帆:华为是一家很有中国特色的公司,它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出现的一个特定的中国企业。
 
起初,华为走的也是模仿者的道路,但是当它的规模慢慢扩大以后,敢于投资新技术,做新技术的开门者和领路者,这是它的伟大之处。但是,它身上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这也是很多中国企业共同的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是,华为所引以为豪的文化,是不是能够继续适用于90后和00后的员工?现在很多企业在模仿华为,但是对中国企业来说,模仿华为是不够的,中国现在缺少一批真正的跨国公司,很多企业里没有变成跨国公司的基因。如何搭建出一个真正适用于全球合作的文化基因?这是需要我们补课的。
 
我对华为没有什么趋向性的判断,它无疑是个伟大的公司,但它很特殊。要想了解中国,你必须要了解华为。
 
从来没有什么新技术,都是旧的技术组合出来的,混搭就是创新
 
澎湃新闻:你提出现在中国处于“混搭时代”,对比国外的发展经验,混搭是否是一种理想的结果?你提到很多发明是国外引进,但中国“重新定义”的,我们还有没有必要追求成为那个发明者?
 
何帆:混搭的关键在于,最后一定要沉淀下来,沉淀之后就会变成新的物种。打个比方而言,对于中国经济来说,可能已经有鱼上岸了,但仍然不知道它未来的演化路径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会出现脊椎动物和哺乳动物吗?我们还看不清。
 
实际上混搭和创新是相辅相成、自然而然的过程。从来没有什么新技术,都是旧的技术组合出来的,混搭就是创新。做企业不要去“追风口”,追风口一般都没有好下场。哪里有这么多独角兽?我们现在看到的独角兽,很多是“土狼”,在互联网的世界里,第一批出现的是狮子,当狮子把猎物击杀后,他们忙不迭地赶上去啃食一些腐肉,占些小便宜。
 
不必去琢磨自己的行业是不是新兴行业,新技术革命就像插线板,我们更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自己的行业插到这个插线板上。对中国影响更大的不是无中生有的“创新”,谁能够把传统制造业升级换代问题解决了,那才是真正的创新,这个空间就很大了。
 
澎湃新闻:你在《变量》中对拼多多并不看好,但在这本书中,你对拼多多的未来有了另一种定义,是什么转变了你的观点?
 
何帆:这也是我当初就有的一个困惑,我写的范围这么广,时代变化这么快,我肯定会出错,所以我跟罗振宇商量的时候也表达过这种疑虑。他比较大大咧咧,他说反正错了你就承认,我想也是,因为知识分子原来脸皮比较薄,但是我后来想想,确实你必须得说,你说了肯定就会出错,因为你肯定是有偏见的,那错了怎么办?错了就改吧!今天就老老实实承认,我被打脸了。
 
转变发生在今年1月份,我去美国拉斯维加斯参观美国CES车展,旅行团里有一些富裕的女性企业家,她们一直在分享在拼多多上买了什么东西,我那个时候就很纳闷:你们这些有钱人,还在乎在拼多多上省了多少钱?后来她们告诉我,用拼多多不是为了省钱,而是觉得好玩。因为拼多多的购物体验,非常契合女性的需求,购物不仅是购物,也是社交和娱乐。
 
根据我的观察,这家公司现在发展的速度确实非常快,和淘宝、天猫相比,它更面向客户,也更下沉。未来它将变成什么样,取决于它的商业策略,以及它对未来的远见。到底拼多多的目标是构建一个生态,还是单纯地只是想短期盈利,这也值得我们后续的观察。实际上拼多多是一个很中国特色的公司,它所擅长的社交电商模式是典型的中国创新。这是在中国新生的商业模式,如今已经开始在海外迅速蔓延。现在社交电商在东南亚、在中东已经非常火爆。在互联网行业,中国已经逐渐从跟随者变为引领者的角色。
 
澎湃新闻:“苟且红利”一章中,很多在谈论国货崛起,如今国产品牌已经成为市场新潮流,对国产品牌的发展,你有什么建议?
 
何帆:现在的国货,和我们之前对国货的概念是不同的。原来的国货指的是我爱国,所以我就用民族品牌;现在的年轻人不在乎品牌,更在乎表达自己。所谓的“国潮”,重点是“潮”,所谓的新国货就是你能够自己把自己变得很酷,很好玩,重要的是能跟年轻人互动。
 
其实从产品的质量而言,国产制造业跟国外已经差不多了,国际品牌的溢价也慢慢在收窄。过去的国产手机在人们心中一直是“山寨”的代名词,随着小米、vivo、oppo等手机的出现,国产手机反而更受年轻一代青睐。这不仅是因为国产手机的品质提升,更是因为国货身上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可能会更契合年轻人的气质。
 
教育不能是“军备竞赛”,焦虑有时是自找的
 
澎湃新闻:在《变量》之后,《变量:推演中国经济基本盘》继续浓墨重彩地谈教育。第一章就讲了现在很多中国人养不起孩子的现实,这是正常的吗?
 
何帆:这一代父母是特殊的一代,他们基于自己的成长的经历,对教育期望值很高。他们往往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经纪人,父母经常产生的一种幻觉是:孩子如果不成材,因为我没有投资,只要我投资,我就能按照我的想法培养出明星。
 
可是你知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一样。每个孩子有自己的天分,可能你的投资越来越多,收益却越来越少,最后肯定是不可持续的,它就变成了军备竞赛。父母必须要抛弃这种军备竞赛的教育理念。我们总是想把孩子送到北大、清华,然后送到美国名校,但是实际上,有哪个考入名校的孩子是靠“刷题”进去的呢?他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要不特别聪明,要不特别自律。
 
即使进入了顶级名校,你所期待的好出路,也不过就是去顶级投行、律师事务所工作,里面有无数的潜规则,你未必能够承担。如果不走这条路,其他的职业道路其实比你的想象更精彩,未来的职业空间很多元化、也很广阔。这样想的话,其实焦虑有时是父母自己找的。
 
注:本文转自澎湃新闻,如需转载,请联系得到澎湃新闻获取转载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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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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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1971年出生于河南省荥阳县。1996和2000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分别获得经济学硕士和博士学位。1998年至2000年在美国哈佛大学进修。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山东大学等高校经济学博士生导师。其他学术和社会兼职包括: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秘书长、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商务部等政府部门顾问、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公共政策研究所常务理事、北京大学、厦门大学等高校兼职教授、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青年全球领袖、亚洲社会青年领袖,央视今日观察评论员等。主要研究领域包括:中国宏观经济、国际金融和国际政治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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